阿来为世人所熟知的身份,是凭借《尘埃落定》《蘑菇圈》《云中记》等诸多小说获得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的著名作家。读者若对他的作品有一定了解,就会发现,其创作不仅关乎青藏地区大量历史文化,对青藏自然生态也有着浓墨重彩的描写。除却以上三部最著名的小说,他的《格萨尔王》《机村史诗》(初版时为《空山》)《三只虫草》《河上柏影》《瞻对》等作品无一不是青藏地区历史文化与自然生态交相辉映。
实际上这正反映了阿来的双重身份:他不仅是一名著作等身的作家,还是一名时常挎着相机、背着笔记本电脑、开着车,或一人,或多人,或应邀而至,或不请自到的野外考察爱好者。他喜欢在历史的发生地读当地史,以求最本真地还原历史的原貌;他喜欢亲自拍摄青藏高原的无数野生植物,以求最真切地呼吸高原的花香。这期间,他不仅考察了青藏高原诸多历史文化发生地,诸多著名雪山,还对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包括长江、黄河、雅鲁藏布江等在内的诸多水系进行了长达十余年的考察,形成璀璨的文化考察成果,这些成果汇集于他的《西高地行记》中。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阿来长期工作生活在四川,最熟悉的自然还是长江水系。他常常以成都作为基地向外出发,进行一系列历史文化地理考察。在书中,他先是讲述了距离他非常近的岷江的情况。岷江是长江、嘉陵江、白龙江的支流,古称宕昌河、羌水、乾江,因宕昌县古属岷州,故得名。阿来与一批文友开车从成都前往三百公里外的黑水县,一路沿着岷江峡谷而行。其中一半的行程,是成都到汶川的高速公路。出汶川县城,过茂县,公路旁便是岷江主流了。
出茂县,沿着岷江主流上行二十多公里,有一处地方叫飞虹桥。在这里,河流分汊,过桥右行,是岷江主流,再往前是松潘;左行,是岷江支流猛河,沿着猛河而上,就是黑水县城。青藏地区多高山雪水,诸多河流得雪水滋养,自然会形成丰水期与枯水期。融雪时节,雪水旺盛,江流变得浑浊。反之,就会清澈。阿来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这样描绘此地水清时的样子:“水清时,比如秋天,站在飞虹桥上看在桥前汇聚的两路江水,岷江主流清澈见底,左边的猛河一样清澈见底,却水色深沉,因此猛河也被叫作黑水,连带着分布在这条河上下两岸的地方也叫作黑水了。”
《西高地行记》 阿来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当阿来和一众文友行至亚克夏山考察时,阿来强调了这座山的独特性——山中有一处分水岭,分水岭下发源了一条河,那便是流向东南方、纵贯了阿来家乡马尔康县的梭磨河,阿来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第一部诗集即命名为《梭磨河》。梭磨河流入大渡河,大渡河汇入长江。分水岭的另一面,在沼泽中发育了另一条河,藏语叫嘎曲,即白河。白河西北流向,在川甘边境汇入黄河。如此一来,这道分水岭就可以看作是长江水系和黄河水系的分水岭,地理意义重大。
阿来考察了诸多的青藏河流,面对这些圣洁的江河,他也犹如沈从文面对湘西河流时进行对水与生活的哲学意义上的思考:“河,不再是被悬崖逼向山根,而是回到谷地的中央,缓缓流淌。这些山谷就是河流日积月累的功夫造成的,河两岸的台地上应该有村庄,村庄周围应该有农田。那些村庄和田野的四周应该出现那些鲜明的花树。那是一树树野桃花开在村后的山坡,开在村前的溪边。”
阿来的考察,绝不是简简单单地望着河水,随意地散步行走了事,他的目光从未离开生活在江河两岸的人民。阿来对青藏地区的热爱是本能的,他对藏区同胞的关爱、对当地历史文化的热爱都是渗进血液里的。这不光因为他有一半的血统来源于藏族,也源于他在一次次深入青藏地区考察后,这一带大好河山给予他的全面冲击与滋养、温暖与感动。他既惊叹于草场因退牧还草而重现星宿海的壮美,也为这些生计茫然的牧区同胞担忧;既赞颂上游地区人民为了解决下游水源而甘于奉献的精神,也唏嘘着黄河经过几次转弯后不再清澈与柔软的身段。
阿来没有“厚此薄彼”,对笔下的黄河,也如对待长江一样充满感情,视作母亲河,带有无尽的抒情性:“青藏高原上的黄河,就这么萦回,这么涌流,就像这片高原上的人群,那样安详,听天由命,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就像我现在,站在四合的暮色中,看黄河映射的天光渐渐暗淡,只是将其当作一股源源不绝的情感,把我充满。而黄河在草原上这百转千回,唯一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水流越发丰沛。”他对黄河的感情随着考察的深入而愈加丰富深沉,而黄河带给他的力量冲击从未改变,他写道:“黄河从遥远的天际漫漶而来,映着幽暗的天光,缓缓流淌的水面闪闪发光,带着一种坚硬的金属质感。”
这样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贯穿在全部的行走与写作中。当阿来行走在青藏高原时,对每一处草原他的目光都充满关爱与悲悯,对每一条河流他都想从其源头顺流而下观察,对每一朵花他都想闻其芳香、知其芳名,对每一个遇到的青藏同胞,他都视之为同根同源的兄弟姐妹。所以,他发出的对高原的热爱才那样动情,才那样动人,犹如艾青《我爱这土地》饱含热泪的咏叹。
“云后的天空比最渊阔的海还幽深蔚蓝。几列浑圆青碧的山脉逶迤着走向辽远。这就是高旷辽远的青藏。走遍世界,都是我最感亲切与熟稔的乡野。辽阔青藏,一年之中,即便能一百次地往返我都永远会感到心弦。无论踏上高原的任何一处,无论曾多少次涉足,还是从未到过,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暖流。如果放任自己,可能会有泪水湿润眼眶。我并不比任何人更多情,只缘这片大地于我就有这股神奇的力量。”阿来作为诗人,显示了他最为纯粹的一面。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 袁恒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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